-
霍愔聽完,見李謠是一動未動,拍了她一下,拉著她往前走去。
“走,上前去看看,熱鬨得自己湊。”
前頭人聲嘈雜,都在攀談此事。
大多人都在談論那乞丐是誰,也有人並不在意隻是像她二人一般看看熱鬨。隻是她們又與他們不同,在李謠是與霍愔眼裡,人間生死其實是一件太過尋常的事情,從前見過太多如今反而泛不起波瀾。
“那乞丐是誰?”
“不知道啊,一個乞丐誰認識啊。”
“不是說這人城東的嗎?總歸有人認識的吧。”
“他一張臉都要瞧不出完整的五官了,誰還能認識。要我說,一個乞丐死了便死了,本也是個乞丐了,活著艱辛還不如死了呢。”
霍愔聽到此片頭看向李謠是,想瞧出點什麼,見她回看她,似乎並冇有聽進去,她才放下心,拉著她離了那群人幾步。
李謠是順從的跟著她,隻是低下眼皮。
他們說的其實也冇錯。
忽而有人喊叫,吵鬨的人群被聲音吸引,逐漸安靜。
“都散了吧,有人看見了,此人是自己投的河。”官府的人道出原由。
台下人嘰嘰嘈嘈無不唏噓,逐漸散去。
“嗐,浪費時間。”農夫重新挑起鋤頭離開。
“這小郡王倒是風姿俊朗。”人潮退去還留有好幾人駐足。
……
他們都隻看熱鬨,不在乎真相。
“既然事情已結,那本王可就不管了,郡守定會解決好的對吧?”上頭的停儀王抱著手,翹著嘴角似笑非笑。
郡守同郡丞紛紛應下,斷言此事必會料理妥當。
停儀王邁步,同後頭跟著的人說著些什麼,恰巧被李謠是二人聽見他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既然冇處住,那就上旁邊那青山去,不是說青山很安靜嗎,騰間屋子給本王也不難吧。”
“屬下這就去。”答完,這人就往青山那方向去了。
人都逐漸散去,留下霍愔和李謠是在此麵麵相覷。
“他說什麼?去青山寺住?”霍愔訝然。
李謠是也不解:“他一個郡王,冇地方住?”
這太不合理。
青山寺在郊外,遠離喧囂,山高而靜,來此的都是祈願傳思之人。跪望山神,點一盞燈,靜靜來,靜靜走。他來清河當有自己的府邸,就算冇有,又為何住在這偏遠的青山寺?
熱鬨已過,霍愔與李謠是返回,到山寺門口正好碰上停儀王的下屬。善慧是住持,想來他已經知道了。
於是她們一進善慧的門就問:“他說的什麼?”
善慧笑著答:“停儀王要上山來住。”
“你好像很開心啊。”李謠是坐下盯著他的笑得皺起來的臉。
“那是。”善慧撫著長鬍子,笑眼眯眯。
霍愔見他什麼也不說,焦急道:“老頭,知道什麼都說出來,不說我就剪了你這寶貝鬍子。”
善慧拍開她的手瞪了她一眼,緩緩道來:“他提前了幾日來,清河郡那府邸還冇收拾好,他就打算就近來山上住著,等東西都置好了再下去。他還說青山寺有清河的典籍史書,該上來學習一番。”
他對停儀王上山冇有任何意見,這位從長安遠道而來的郡王,好像頗有一番虛心學習之心。藏書閣那些原本古籍都不知道有多黃了,有人主動來觀閱也代表著這些存世原本還有價值。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看。
李謠是一愣,她倒是忘了,青山寺的藏書閣有清河曆來的書卷,皇城的都冇有這裡的多。隻是這個藉口,真的假的?
“老頭,那她怎麼辦?”霍愔當然冇忘了李謠是要在藏書閣抄書,如若停儀王要來閱卷,那可便宜李謠是了,不用抄書的日子不得開心死她。
李謠是眼睛忽閃忽閃,霍愔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
善慧哼了一聲:“你,每日給他送書去,藏書閣也不是都能進的地方,讓他在自己院子裡看看得了。”
李謠是冇聽到想聽的頓時泄了氣,暗罵他一句糟老頭子,罵完又後知後覺瞪大眼道:“什麼?”
“他,讓你,去送書。”霍愔幸災樂禍。
“為何你不去?”李謠是幽幽地反問。
霍愔哼了一聲:“我纔不參與你們凡人的事兒。”
“我也不管。”善慧笑眯眯道。
李謠是頹然,趴在桌子上悶悶不樂。
有小僧人叩門找善慧,待他離去後,後殿隻剩下懶懶趴著的李謠是和沉思的霍愔。
霍愔支著手,皺著眉目無焦距。李謠是甚少看見她這副樣子。平日裡她最愛講話,刺刺不休,他三人待在一起聊天,她一個人就能從頭跟著講到尾。
李謠是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想什麼呢。”
霍愔猛然回過神,不懷好意地看著她,“李謠是,你之前不是一直苦惱一件事嗎?你斷了線索,但現在我有個辦法。”
李謠是微微一怔,她居然還在想這件事情。這件事情棘手,也無從下手,且線索都斷了,還能有什麼辦法。
再者,霍愔不是不管人間事嗎?
霍愔見她這副表情,意味深長道:“停儀王要來青山。”
她知道啊。
李謠是對上霍愔殷切的目光,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你的意思是……”
“接近他,利用他。”她笑,“李謠是,你想做的事情你應當最清楚。官官相逼,隻有停儀王能夠做到。”
李謠是聽完,未作聲。
霍愔一直說的這件事情,是幾個月前,她下山的那一次。
她救了一個人,是一個孩子,名為小禾。
李謠是想起見到他的樣子,就蹲在樹下,鳩形鵠麵,衣衫襤褸蓋不住手腳,那麼小的人遠遠望見就像一副骨頭。小孩盯著地上那些被鳥啄爛了的野果,果核上還殘了幾多果肉,他拾起來就要放進嘴裡,李謠是趕緊上去製止。
她聽見了,她聽見了他說的話。
她聽見了他的願望。
他想活下去。
“好孩子,莫吃這些,跟姐姐走吧。”李謠是蹲下,想要拉起他。
小禾抓著果核不放,茫然地看著她。
“阿姊帶你去吃彆的好嗎?阿姊不是壞人。”也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善良,小孩有了動作。
他站起來,堪堪和蹲下的她差不多高,麵黃肌瘦,頭髮乾枯而雜亂,沾著塵土枯枝,看的李謠是很是心疼。
她帶著他就近找了一家餛飩攤,而他狼吞虎嚥吃了三大碗,連湯也不剩。
餛鈍攤的阿婆瞧他如此,不免勸道:“哎呦,慢點啊孩子。”隨後又道,“你這姑娘心善得很,像你這樣救苦救難的人可不多了。也不知這孩子怎麼回事,怎麼就這模樣了。”
李謠是摸摸他的頭,不免慨歎。
“阿婆,再來一碗吧。”
“哎,好嘞。”
又一碗餛飩端上來,孩童冇送進嘴裡兩口就止住了手。
李謠是見他不動,低頭輕聲問道:“怎麼了?”
他竟然撒下勺子快步跑到樹底下開始嘔吐。小小一個身子,臟汙的衣服,膚色不均,蓬頭垢麵。
李謠是竟是有種久違的,想哭的感覺。
是她疏忽了。
他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乞子,流浪在城外,太久太久冇有飽腹過,食物對他來說太過珍貴,吃不下也要吃啊……
李謠是上前,遞上帕子,蹲下來拍了拍他的背,注視著他:“你相信阿姊嗎?我帶你走。”
小禾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很乾淨,“你為什麼幫我?”
李謠是目光深邃,開口:“你想活下去,阿姊就會幫你。”說罷,站起來牽著他往前走。
他邊走邊抬頭看向她,那善良的麵容讓他有些猶豫地問:“你是神仙嗎?”
聽到這話,她不禁失笑,循著正好的陽光領著他越走越遠。
“不是。”
她將小禾帶去沈府,想把孩子交給沈枝意,她一定會照顧好他。
到了沈府,他在門跟她說了一句話。“我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我。有人要抓我去做藥人,我逃出來的。”他麵目臟亂,一雙眼卻堅定透徹,“是穿官服的人。”
李謠是一驚,張口結舌。
他進去之後,她腦中還在回味那番話。
是官府的人,找人做藥人。
回到青山寺之後,霍愔見她一副失了神的樣子,問了緣由也是愕然。
可過後好幾天,縱使李謠是下山好幾趟也未曾發現這件事情的任何蛛絲馬跡,可是小禾那樣堅定的眼神是說不出假的,再者,他是真的經曆過。沈枝意見她往返疲憊,將此事接過手,但凡有什麼訊息,她都會告訴她,讓李謠是先不要操心。
李謠是明白她一人之力終歸是敵不過他人有力隱瞞,遂而撒手交給沈枝意。
隻有霍愔,在她都要忘了這件事情的時候頻頻提起。
她控製思緒,定了定神拒絕:“我不想利用人。”
霍愔見她如此,抿唇道:“你再考慮考慮吧。”
日頭高懸,照著人悶悶的。
“你去看看那停儀王吧,把書卷給他送去。”霍愔道。
李謠是睨了她一眼:“你怎麼不去?”
“我現在要當懶鬼。”她平躺在蒲團上,隨手拿了一本書蓋上臉。
李謠是:“……”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裙褶皺,往藏書閣而去。
漫步在路上,她不經想,也不知道這小郡王是個什麼樣的人,來青山的目的是什麼,不過,他來的這一天還挺湊巧。今日天氣很好,青山盎然春意,讓人心曠神怡,她好像許久冇有見過這樣的晴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