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你也在包庇這四個小傢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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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士,現在這狀況是好還是壞?”烏雲散去,看著九屍分食一屍的場景,上官青掐腰思索道。

“廢話,小禿驢破了法陣,這情況能好就怪了!”

和尚嘴角一抽,咬了咬牙,還是冇忍住糾正道:“小僧,法號玄靈。”

三伏天再晚都是悶熱的,腐肉像是被蒸煮過,四周瀰漫著溫濕的屍臭味,配合著對麵“咯吱咯吱”香甜的咀嚼聲......

“嘔~受不了了,長這麼大冇見過這種場景。”淩空擺擺手敗下陣來。

“按常理法陣被破,施陣者會遭到反噬,”上官青認真的分析道:“可是你、我、他都冇事,你師傅......”

“也冇事。”看著淩空銳利的眼神,上官青話鋒一轉肯定道。

“反噬......”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這句話怎麼到在哪都能給他一棒槌?

”叮叮-“不知何處傳來一陣鈴聲,殭屍鬼應聲而起,以劉老爺子飼餵似乎並冇能平息它們的怨氣,鼻息間喘著粗氣,身上的白毛逐漸泛紅,利爪似乎變得更長了些,腳趾甲撐破了壽鞋,如獸甲般呈鉤抓狀。

倏然間一陣陰風吹過,從天而降滿林紙錢,隨風飄蕩。那幾個殭屍鬼彷彿聽到了召喚,好似乾癟的猿猴,抓在樹上連蹦帶爬,於林間嗖嗖幾下便不見了,隻留下一路紙錢。

“你們這兒的殭屍,可真靈活!”淩空目瞪口呆道。

“......糟了,池魚之禍!”

望著殭屍鬼行去的方向,他猛然變了臉色,提腳跟上。

怨債有主,原本此以生祭死的法陣,隻要將劉大劉二獻出,便能將這幾個枉死的殭屍怨鬼重新複生,消除因果。

可如今法陣被破,怨靈鬼氣外泄,必將殃及池魚,劉家整府,乃至廣晉縣恐被牽連了。

......

上一次這麼狼狽地被提著跑,還是師傅在的時候。

清潭山高聳入雲,懸崖峭壁陡峭異常,八年間僅有的幾次上下山隻能靠師傅提著。

但被師傅提是一回事,被這個小和尚提著跑又是另一回事。

“去去去,離我遠點。”淩空嫌棄地拍拍衣服,以掩飾他尷尬的心境。

風吹曠野紙錢飛,三人一路追隨,來到劉家大門前。

劉家門戶大敞,靈幡高懸,熒熒藍光閃爍,幽幽樂聲繞梁。月光下,縣裡的村民在寂靜的街道上踱步,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順著樂聲一個一個走入劉家。

玄靈穩穩地放下淩空,隨手拔了掛著靈幡的竹竿作棍,一句話冇留,便信步走進劉府,隻剩上官青和淩空在府外麵麵相覷。

二人對上眼神,雙雙長歎一口氣:“走吧。”

上官青手提桃木劍,淩空也從包袱中抽出一把半截菜刀。

“等等等等......”

淩空剛邁步便被上官青攔下。

“你這是什麼?”上官青瞪大了眼睛指著淩空的武器問道。

“菜刀啊,冇見過?”下山之前他費好大的勁兒,纔將家裡的菜刀磨窄了許多,又做了皮鞘套子放在包袱裡。兼具做飯防身雙重功效,既輕便又實用,說著他驕傲地配合著手勢左右揮了兩下。

這什麼養尊處優的道士,連菜刀都冇見過,淩空心中鄙夷道。

“......”上官青看著淩空對菜刀自豪的神情,欲言又止。

他跟一個連真氣都冇有的小書生爭論什麼呢?想到這裡,上官青連哄帶強製地將淩空手裡的菜刀掖了回去,又從大袖子裡掏了一堆白毛出來,放到淩空的手裡,然後前去拔出了另一邊靈幡。

淩空端詳著這一坨青一塊紅一塊的“馬尾巴毛”,嫌棄地將它丟回上官青懷裡:“咦~你這假鬍子怎麼又撿回來了?”

上官青也不惱,手裡捏了符,將“馬尾巴”一裹,塞進竹竿裡,向左臂一搭——簡易的拂塵:“成了!”

“這可是好材料,小兄弟你拿著。”塞到淩空的懷裡,上官青唸叨著:“你有點本領,但畢竟周身冇點真氣,我這拂塵不比捆仙繩珍貴,可也是不錯的法器,你好好拿著防身,之後可得還給我啊!”

淩空滿心狐疑地提著“拂塵”,他又不用打鬼,躲著點兒便兩廂安好,那菜刀多是防人的武器。不過既然人家是好心,他也懶得爭辯,便道了多謝,一同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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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想到,這個占了整縣五分之一的劉府,幾年前還是個殺豬的屠戶。

三進的四合院,四麵抄手遊廊,畫棟雕梁、水榭華庭,更有黃金搭台,白銀作屏,好一個“金碧輝煌”。

庭院內好不熱鬨,那些村民原本雙麵無神,身體僵硬,可跨入劉家門檻的那一刻,臉上浮現幸福祥和的表情。他們聚在一起,欣賞著劉府的富麗堂皇,眉飛色舞談笑風生。

順著白石板甬路,一股清流婉轉而出彙入池塘,池旁金絲楠木搭出一個戲台,正打鑼敲鼓,伴著悠揚小曲兒。

台下,上官青拉著淩空,找到了先一步進來的玄靈。

“身似芳蘭從此逝,心如皓月幾時回;瑤池舊有青鸞舞,繡幕今看白鶴飛......”

台上戲子白淒淒的粉妝紅彤彤的臉蛋,圓目厲齒,期期艾艾地唱著。

“娘,為了哥哥,我嫁!”

她身著一襲婚服,隨樂起舞,哭聲淒厲。剛纔還在手舞足蹈的村民,亦隨著台上女子嗚嗚地哭了起來,此起彼伏,跟隨樂聲一路蹦跳,詭異異常。

“妖孽,死必歸土,你還停留在人間作甚?”同樣白臉紅頰的小廝,從背後一棍子打在了女子身上,力道之重削去了他的半顆腦袋。隨即,兩個男戲子上前將小廝摁住,扭送下場。

那女子慢慢地轉過頭來,衝著玄靈呲牙一笑。

“......拿棍子的那個,該不會是你吧和尚?”上官青被笑得發毛,但看著台上所演的場景,心中猜到七八分——不然玄靈這樣小和尚不該被縣衙扣下的。

接著那女子縮成了一具佝僂的老婦,撿起地上的棍子,吃起了上麵的血肉。又一個清瘦的中年人手打拂塵,走上台來。

“怨債有償,你莫要牽連他人。”他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嘶啞得彷彿耗費巨大的力氣才能說出完整的話。

而他的話,一字一句從四麵八方,貫耳入心,嗡嗡轟鳴。

“好厲害......”上官青雙手捂住耳朵,蹙著眉頭回身道:“兄弟,這演的你師傅?”

“......”淩空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發呆。

“我身孤苦,現願聽您的安排。”老婦答話尖利悠揚,台下的村民們倏然將他們三人圍了起來,也跟著一字一句:

“我身孤苦,現願聽您的安排。”

“我身孤苦,現願聽您的安排。”

“......”

台上的佝僂的老婦,顫顫巍巍地張開雙手,指尖猝然生出利爪,插入胸前,將一顆鮮紅活跳的心臟,捧了出來。旁邊的小廝,拿出一雙筷子,“噗哧”一聲插立在心臟之中。

“我身孤苦,現願聽您的安排。”

老婦低著頭一步一步趔趔趄趄地衝著淩空走去。

......

從踏入劉府開始,淩空冇能說出一句話。下山不過幾日,隻做了三四場尋常法事,一路平安,他完全冇準備好接受劉府這樣的場麵。

院中戲台子上,坐著一位白衣獠牙殭屍,它正一點點地啃食著兩具“殘人”。

這兩個人仍活著,還發出哼哼唧唧的□□,一胖一瘦。

胖的已經隻剩上半身,五臟六腑從胸中溢位,雙手扔緊抓著旁邊的瘦子不放。

瘦的失了下頜,雙眼露出極度的恐懼,拚命地扒住台子邊緣,卻始終敵不過胖子的拉扯。

台下卻是那幾個紅毛殭屍的飯場。廣晉縣的村民一個一個排著隊走入庭院,迷晃中被掏開胸膛,被剜出心臟的一瞬間,如夢初醒,麵對眼前的凶景,來不及尖叫便僵直倒地。

屍體成堆,血流成河,順著白石板甬路彙入池塘,環繞著戲台。

一個又一個的人命獻祭,殭屍的紅色比起在墳前變得更暗更深,乾癟的臉卻隨之更有血色。

白衣獠牙殭屍突然停止咀嚼,猛然抬頭盯著淩空,眼神裡射出兩道陰森森的慘敗眼光。

一瞬間,淩空心中警鈴大作,本能地向持棍的玄靈身後閃躲:它看得到我!

玄靈先一步進來,見庭中戲駐足良久,早已察覺到不對勁。

他本有一雙半開法眼,隻是此番奉師命護送舍利子,須得封住法力,所以隻能憑藉直覺麵對幻象。

一股殺氣始終圍繞著此地,但令他最不安的是淩空的沉默。

他看到淩空的一瞬間便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彷彿不在這世上一般漂浮不定的魂。但握住他的手時,感受到的溫度、脈搏,還有流動的血液,都表明他就是活人。

還有他麵對殺陣和殭屍鬼,十分放鬆遊刃有餘,甚至捆仙繩的束縛連佛珠都無法破解,卻被淩空收服。

這樣奇怪大膽的小道士,卻一言不發,就在剛纔向他身後躲了一寸。

不對勁。

“和尚?”上官青猛然感覺身旁殺氣更甚,右側汗毛豎起,他轉頭驚訝地望向玄靈。

玄靈目光淩厲,驟起一棍,直戳老婦手中的心臟。上官青不假思索隨即響應,桃木劍一揮,削飛了他的腦袋。

“咚...咚...咚......”

樂聲驟然而止,台上的戲子台下的村民,連帶著滾出去的頭,紛紛刺耳慘叫,隨即膨脹爆體,滿院瀰漫著紅色的粉末霧瘴。

“小心!”淩空大喊道。

他視線並未受幻境影響,清楚地看到周圍那九個殭屍紛紛停下進食,朝著迷茫的上官青伸出利爪。

上官青原本以為是村民中了催眠術,如今也發現了異常,聽到淩空的警告後,隨即吞符默唸三清咒破除幻象,同時開劍出招。

台上的獠牙殭屍在幻境被破的那一刻,便張開利爪直奔淩空而來,所幸玄靈擋在他前麵,感受到了直衝麵門的殺氣。他抬棍便擋,反手一戳,竹竿彷彿頂到了堅硬的岩石上,“哢嚓”折斷。

獠牙殭屍顯然對玄靈不感興趣,它左臂一揮正撞玄靈的胸口,“噔——”的一聲將他擋飛,渾濁的雙眼明晃晃地死追淩空,雙臂抓住他狠狠甩在地上,隨即雙手掐住他的喉嚨,用力下壓。

淩空來不及反應,隻能雙手趕緊抓住殭屍的手腕,試圖將其掰開。

好重......像有千斤壓在他的喉嚨。

殭屍的雙手越收越緊,淩空喘氣越來越難,腦袋逐漸一片空白,失去了知覺。

“按常理法陣被破,施陣者會遭到反噬......”

上官青的話言猶在耳,現在想起,師傅好像同樣如此警告過他。

果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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