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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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蟬到東城門後見人還冇來,遂就近找了一處茶攤坐著,冇等多久就看到了進城來的阿水叔三人,彙合後一行人趕著騾車往北市而去。

蒼梧城不大,通過東門內橫街就到了北市,北市坐落在城郭的東北方向,其內有一大澤,圍著大澤四周商鋪繁茂,果子行就在大澤以北的一帶。

雖然已經酉時,但是街市上依舊行人如織、熱鬨非凡。行到大澤之北,入眼就是讓人眼花繚亂的各色的果子鋪,有賣新鮮果子的,像什麼櫻桃、蘆橘、柑橘、楊梅、石榴、杏處處都是,甚至還有從天竺來的頻那挲;也有賣乾果的,有核桃、杏仁、栗子,還有從新羅運來的海鬆子;除此之外還有賣各色果脯的和畢羅的鋪子。

真是看得人是眼花繚亂,好容易穿過人群到了果子行東最大的果鋪——喬氏果鋪,掌櫃喬三年正和客人有一搭冇一搭地聊著,抬眼間看見覃蟬一行人來的,忙丟下客人迎了出來。

“姑奶奶你可算是把貨送來了,我在這兒可都等你老半天了。”

那客人見喬三年這副著急忙慌的模樣覺得甚是稀奇,遂也跟著過來湊起了熱鬨,但當看清楚騾車上的東西後卻撇了撇嘴角。

“喬老闆,不是我說,你這兒怎麼什麼果子都收啊?”

“你瞧瞧這櫻桃皮都皺成什麼樣了。”

上下打量了覃蟬一行人一番,然後麵露鄙夷之色,“您老人家可彆是老眼昏花被這群獠人給騙了。”

阿布聽這人說話的語氣當場就想衝上去揍他,還冇來得及動手就被邊上的阿澤給攔了下來。

那個客人也是個不怕事兒的,當場就叫嚷起來,“怎麼著你們賣爛果子還想打人不成,大夥兒都來評評理!”

見過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就那麼對著他們一行人指指點點,縱是好性子如阿澤和阿水叔都忍不住想要開口想要罵人,但卻被覃蟬攔了下來,覃蟬用眼神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要說怪不得喬三年能在這蒼梧城的果子行裡白手起家開起一家最大的果子鋪呢,他等周圍圍觀的人越聚越多,直到把路口都堵得水泄不通後才摸著鬍子須不緊不慢地對那位客人道,“這位郎君有所不知,這載種櫻桃啊頗有講究,若是能養櫻桃至五月中,使皮皺如鴻柿而不落,則其味數倍。”

“此前我去長安,聞得長安城內有一宦官名曰齊日昇因擅此法,頗得貴人恩寵。”

“遂回梧州後我便托這位仡伶的小友琢磨此法,這車櫻桃正是用此法培育所得。”

這話如涼水滴落油鍋,人群霎時沸騰起來。

“真的假的?”

“這麼神奇?”

“我看像是假的。”

“吹的吧,這些商賈嘴裡可冇半句實話。”

“可我看那櫻桃顏色確實極豔,應是不難吃吧。”

喬三年見狀也不惱,撚著鬍鬚笑到,“老夫所所言是否為虛,諸位一嘗便知。”

說著從籮筐裡抓出一把櫻桃分給圍觀的眾人。

而那個鬨事的客人嘗後麵色尷尬的衝覃蟬幾人抱拳行禮致歉:“此番是某著相了,對不住了諸位。”

“既是如此,喬老闆給某來三斤吧。”

話音落進人群裡瞬間就炸開鍋。

“我也要,我也要。”

“我我我!”

“還有我。”

有人說著就想上手去扯車上的櫻桃框,覃蟬將伸過來的手拍開,然後瞪了喬三年一眼。

喬三年收到眼神,還是樂嗬嗬不緊不慢的安撫眾人,“諸位莫急、莫急,且先讓老朽把賬與這幾位小友結了。”

說完示意一旁的夥計幫忙把櫻桃搬進店裡去。

結完賬後覃蟬也不急著走,帶著人擠到喬三年身邊,扶正被擠歪的髮髻,衝一旁正樂嗬嗬看著人群瘋搶櫻桃的喬三年不客氣道:“老頭兒,櫻桃我給你種出來了,你答應帶給我的東西呢?”

“小友莫急,請隨我往這邊來。”

說著就把覃蟬一群人往後院引去。

阿布湊到覃蟬身邊,眼神有些不善的瞪著喬三年:“剛那人不會就是你這老頭請來耍我們的吧?”

喬三年聽了也不生氣,摸著鬍子還是一副樂嗬嗬的樣子:“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也。”

“哼!你這糟老頭子一天天的淨知道故弄玄虛!”

覃蟬止住了還準備說些什麼的阿布,“阿布,我們是客,不可對主人家無禮。”

“不礙事兒,不礙事兒。幾位小友且在此處稍坐片刻,老夫去去就回。”

不多時喬三年從房間裡拿出一個荷囊,從裡麵找出一個油紙包遞了過去。覃蟬接過油紙包打開,隻見裡麵的種子約麼有半個指甲蓋大小、色黑、形扁,飽滿而富有光澤,一看就是好種子。

阿水叔三人也湊了過來看這稀罕物,一時間大感新奇,“這就西域那邊的寒瓜籽?”

“冇錯,正是此物。”喬三年笑咪咪地答道。

覃蟬小心翼翼地將油紙包收進荷囊裡,道過謝正要帶人離開,卻被喬三年叫住。

“小友且留步,老夫此去京城聽聞一趣事,小友可有興趣一聽?”

覃蟬心知這老頭是個無利不起早的性子,但還是看在他幫忙帶回來了寒瓜子的份兒上,坐回了石桌前。

“你且講來聽聽。”

喬三年從荷囊裡又抽出一卷羊皮紙遞了過來,覃蟬接過來展開一看,皺眉不解道:“你給我輿圖做甚?”

“此前我去京城與一交好的胡商宴飲時,他無意之間透露他於幾十年前意外落至崑崙墟某處山穀,那裡的人曾用一種非常特彆的果子招待過他,那果子狀若櫻桃,但十倍於櫻桃大小,味極甘、色極豔,能久放而不壞。”

“此輿圖乃他憑記憶所繪。”

覃蟬從輿圖裡抬頭看向對方,“所以你是想我出海去替你尋這果子?”

“是極,是極。”

覃蟬有些狐疑的盯著對方:“若是真有這種好東西,你不自己藏著掖著偷偷去找了回來,反而告訴我知曉?”

喬三年還冇回話,阿水叔先坐不住了,直接拍桌子站起來,扯過地圖扔還給喬三年,拉上覃蟬就要走:“阿蟬我們走,這人冇安好心,開口就想騙你去給他賣命。”

阿澤和阿布也附和道:“對冇錯,阿蟬這人一看就冇安好心。”

“且慢,諸位小友彆先急著走,我聽聞阿蟬小友的舅父很是下愛下山給諸位尋些麻煩事兒。”

覃蟬拍了拍阿水叔的手示意他鬆開,轉頭坐回去盯著對方的眼睛:“你接著說。”

阿澤猶是勸道:“阿蟬你不要被這些城人的花言巧語給騙了,你放心有我在定能保護好你,不讓你阿舅把你抓回山裡去。”

阿布也附和和道:“阿蟬,阿兄說的冇錯,還有我們在呢。”

覃蟬擺手製止住了他們想要繼續勸說的意圖,示意喬三年繼續說下去。

“後年聖人便是今上四十整壽,屆時年底各州郡的朝集使少不了要藉著參加大朝會的名義至天都賀壽,故刺史欲從本州招募鄉勇出海尋找奇珍,以作賀禮獻上。”

“若是小友願意登名,屆時若是尋來這一寶樹,何愁不能藉著獻寶的功勞向刺史討一份恩賞。”

說到得意之處言語中不由地流露出一兩分對侗人的輕視,“若是有官府出麵,替你擺平區區幾個峒蠻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這話落在覃蟬耳朵裡讓她感覺有點兒不舒服,這些城裡人就是這點兒不好,無論表麵再和煦但和他們往來時對方有意無意間總會不經意流露這種傲慢。

覃蟬壓製不住心底的彆扭,直接開口譏諷道:“嘖,一個胡人酒後的胡話你也信?”

“再說了都幾十年過去了,這胡人畫的地圖能有幾分可信?”

喬三年正要解釋什麼,突然一個錦袍華服的少年從外間闖了進來。

“我不是讓你下了學回你阿母家嗎,你怎麼又來了!”

“外大父,你可不知道我今兒在學堂可......”

話冇說完,視線觸及到喬三年身邊坐著的覃蟬身體猛地一僵,話本子裡各種恐怖的場景瞬間浮現在眼前,來不及多想就疾步走過去攔在喬三年身前,慘白著一張臉衝覃蟬厲聲質問道:“妖女!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小爺我不過是不小心惹了你,已經給你賠禮道歉了,你竟還要帶人追到我家裡來行那趕儘殺絕之事?”

“我警告你,有什麼恩怨你都衝著我來,我休要傷我外大父。”

“大不了...大不了我去給你當第八房夫侍。”

說完心一橫咬咬牙撈起袖子露出胳膊,閉眼將手伸到對方麵前,“來吧,給我種情蠱吧。”

就在這是一道渾厚的中年男聲從連廊處傳了過來:“喬老闆這裡是在作甚,這裡好生熱鬨,可是某來得不巧了?”

緊接著一個身著官袍領著一行差役出現在眾人麵前,本來還氣定神閒的喬三年見到來人後神色劇變,但很快堆起滿臉笑容,走到對方曲腰哈背的就要將人往正堂請。

“長史,見笑了,小孩子不懂事兒正胡鬨呢。”

“今日不知尊駕前來,有失遠迎,還望尊駕勿要見怪。”

“您往這邊請。”

對方擺擺手拒絕了,一掀袍子就坐到了石桌前,“不必了,我托人帶的信喬老闆可有收到?我今兒來此隻是想問問喬老闆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說著又將喬季蔭上下打量一番,稱讚道:“這就是令孫吧,真是儀表堂堂,有乃外祖年輕時的風采。你此番獻寶圖有功,若事成少不得要記你一份功勞。”

什麼寶圖?喬季蔭聽完對方的誇獎後滿頭霧水,但也麵露喜色,正要說話,卻被一旁沉著臉的喬三年給嗬斥了一通:“你個冇眼色的臭小子,見有貴客來了還不快去泡壺好茶過來。”

有高官賞識他,怎麼外大父反而趕他走啊,喬季蔭不情不願地挪著步子一步三回頭,喬三年見他這樣就來氣,直接一腳往他屁股上踹去,將人趕走。

覃蟬見狀帶人起身告辭,卻被姓許的長史給攔了下來。

許寄略盯著覃蟬一行人打量了一番,饒有興趣的問到:“方纔我聽到這位姑娘似是擅使蠱術?”

覃蟬正想說話,喬三年先一步開口:“這位仡伶的小姑娘父輩就在城外種果樹了,她此番是進城來給我送貨的,方纔隻是倆小孩子玩笑間的戲言。”

許寄略收回視線,輕飄飄地看了喬三年一眼,不鹹不淡道:“倒是我誤會了。”

喬三年偷偷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喏喏道:“不敢,不敢。”

“那喬老闆可是想好了何日啟程?”

喬三年沉默了半晌,臉色一寸寸灰敗下去,最終還是開口道:“請長史再寬限老朽三日,待老朽把手裡的事都交代好便啟程。”

話說完,喬三年原本挺著的腰背佝僂了起來,整個人顯出一副行將就木的老態,讓人意識到這個曾經在梧州風雲一時的商人確實是老了。

“嘖,喬老闆這話說的像是某多不近人情一樣,那便三日後再會。”

“看來某今天是討不到喬老闆的一杯茶喝了,那某便不叨擾喬老闆了,告辭。”

許寄略說完正要帶人離開。

“哐當”一聲響,眾人循聲望去,是喬季蔭打翻了隨從送過來的茶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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