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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的榮都，正值春暖花開的時節，它以絢爛美好的姿態，張開懷抱，迎接外出的旅人歸家。

經過一段費心費力的長途飛行，洛希終於體會到了雙腳踩在地上的實感，莫名親切。這是他離開榮都五年後第一次回到故鄉。

洛希現在已經成為了赫赫有名的歌手，這次回來是為了巡演，加上各種各樣的準備，初步估計他需要在榮都至少停留一個月。

一個月，不長不短。洛希仰頭望天，他對榮都並冇留下任何美好的回憶，等工作結束後，就儘快離開吧。

他從來不是勇士，即便已經過去了五年，他依然無法與過去的回憶正麵對決，無論多少次，都隻會狼狽地落荒而逃，很遜。

幸運的是，回來的這幾天，“噩夢”冇有發生。

但在第五天，噩夢出現了。

少年模樣的人蜷縮著身軀蹲在他家門口，跟從前冇有任何變化。他依舊很喜歡衝鋒衣外套裡麵套一件衛衣，然後將衛衣的兜帽蓋在腦袋上，他的衛衣的帽子很大，再加上他臉小，能遮住他的半張臉。

小小的一團，誰能想到眼前這人已經24了。

“慕辰喑。”洛希聲音冰冷，哪怕是麵對一直無家可歸的流浪狗，也不會如此冷漠決絕。

那個被叫作慕辰喑的人抬起頭來，聽到洛希的聲音，蒼白的臉上多了一分喜色，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彷彿重新回到了從前的少年時代。

洛希跟冇看見一樣，掠過慕辰喑，開門進屋，卻被慕辰喑急匆匆抓住袖口，他像是希望求得主人關注的小型犬，“我得知你回到榮都之後就覺得你會來這兒，所以我來了！”

“嗬。”洛希停下手中的動作，將慕辰喑向外推出，“玩夠了嗎？要是在以前，你聽到腳步聲就會撲過來，像條狗一樣，怎麼，這回又想玩什麼把戲？”

慕辰喑怯怯鬆手，雙手掌心向外舉在胸前，表現出爽朗的樣子，他個子不高，看上去像未成年，得仰頭才能和洛希對上視線，“彆這麼絕情嘛，那麼久不見，我隻是想和你敘敘舊……”

“夠了，若是冇什麼其他事，就請回吧。”洛希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並且拒絕和他對視。

“我有事！”慕辰喑著急，將自己瘦小的身軀卡在門邊以阻止洛希冷漠地關上門。

洛希瞪他。

“有什麼事就快說！”他變得不耐煩。

“……我可以幫你做任何事，你有什麼未完成的願望嗎？”

“想贖罪？”洛希輕蔑地哼了一聲，冇去看慕辰喑此時的表情，“我說過的吧，我不需要你的贖罪。”

“但是……”

“明明是你親手造成現在的局麵的。”洛希深呼吸，使自己儘量保持心平氣和，事情已經過去了五年，他不想再因為當年的事而讓自己變得不愉快，“如果你非要贖罪，覺得贖罪能讓你那可笑的自尊心好受一點，那麼請慕先生離開我家，就當從來不認識我，我們之間什麼都冇有發生過，然後各自安好吧。或者，你把我爸媽還有小葉還給我。”

他們之間的人生，本不該有交點，卻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錯，像是紛繁雜亂的線團，糾纏在一處。

慕辰喑眨巴著眼睛盯著他。

“做不到的話就快滾。”洛希渾身顫抖，呼吸急促，像是想起了什麼糟糕至極的事，聲音也愈發暴躁，“像你這樣的——像你這樣的……殺人犯……”

洛希一隻手痛苦地捂住腦袋，這五年間，隻要他一閉上眼，眼前就是一片血紅，父母毫無生氣地倒在血泊中，還有他最好的朋友，全都因為眼前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人一手促成的。

那是他一生的噩夢，從噩夢發生的那一天起，“洛希”就已經是一隻無處可去的孤魂野鬼了，而噩夢的根源，正是慕辰喑。

慕辰喑愣在原地，依舊掛著一彎淡淡的笑，歎了口氣，“我明白了。”

洛希鬆了一口氣，渾身脫力地倚靠在門邊，對，就這樣，快點離開，這樣他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認為，噩夢已經消失了。

“嗯……要我離開也可以。”慕辰喑的語氣突然輕鬆起來，雙手插兜，直起腰來，麵對洛希，與之前判若兩人，變得輕浮自信，臉上帶著笑，卻能從他的眼中看到瘋癲的樣子，他無所畏懼的樣子談起條件，“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事情完成之後我保證消失得乾乾淨淨，讓你過上平平靜靜的安穩生活。”

魔鬼，慕辰喑他就是從修羅煉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你說吧。”

隻要能夠徹底擺脫這個惡魔。

慕辰喑一副陰謀得逞地揚揚嘴角，抬眼注視著洛希，“我當然不會為難你，我隻需要你陪我玩一天就好，就當是給我們的過往畫上一個句點吧？”

“……”洛希當然是不願意，但若是隻用陪這傢夥玩一天，等他興致冇了，自然而然就會離開了，到時候，就清淨了，思忖片刻，洛希還是點頭答應。

慕辰喑見對方點頭，滿意轉身，得意地揮揮手告彆，隻留給洛希一個背影，“那就這麼定好了，明天上午十一點，城南的廢棄遊樂園見~我等著你，可彆失約啊，不然我可不能保證我做出什麼事來。”

他的眼睛亮亮的，似乎很期待明天的到來。

但是洛希似乎並不這麼認為，他皺著眉頭，不明所以。

曾幾何時他們之間的關係竟然變成了這樣。

慕辰喑從前可是他最愛的人，他們相識，誌趣相同、彼此欣賞，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他們曾經還相互約定，慕辰喑隻為洛希寫曲子，而洛希也隻演唱慕辰喑譜的曲。

前提是，那一切都不曾發生。

洛希的父母在他十五歲那年出車禍離世，監控顯示是爸爸自己駕著車衝向高速路旁的護欄，之下是深淵萬丈，屍骨無存。

有人說，是洛希的父親疲勞駕駛，由於太過於疲倦一時冇反應過來才發生了事故，有人說是車子出了故障，總之，父母的離世是一場令人悲哀的意外。

就在父母的葬禮結束後一個星期，洛希最好的朋友，在自己的家裡，上吊自儘了。

但隻有洛希自己知道，他的父母是被人害死的，好友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自儘”，經過他長達六年的調查，才終於明白當年促成這一切的都另有其人，而這人就是當時隻有十三歲的慕辰喑。

慕辰喑是當時洛希的學弟，是個陰暗沉悶的孩子，總是形單影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的行動也總是詭異，大家都覺得他怪怪的，但又不得不承認，慕辰喑確實是個天才。

但是後來洛希才明白，慕辰喑是一個聰明的瘋子，他玩弄所有人，欺騙了所有人，所有人都是他手上的棋子，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但是冇人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也冇人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也冇人能夠說得清他手上到底有多少條人命。

洛希傾儘所有也冇能找到直接性的證據，冇有人能夠扳倒這個瘋子，心灰意冷之下隻能放棄報仇選擇逃避，至此離開了榮都，決心欺騙自己，當慕辰喑這人從來不曾存在過。但他的身體又無法控製住地去調查這背後的原因，想知道真相，可這五年間，慕辰喑似乎也消失了。

直到今天，他們纔再一次見麵。

對於自己曾經喜歡過一個殺人犯，洛希覺得噁心。

但是，明天就是最後了。

洛希這麼想著，走進臥室，打開筆記本電腦，文檔中是他這些年來調查到的所有有關資訊及自己的推斷。

但是無一例外的，他又全部否定了這些邏輯不通的推測。

用常理無法得知的真相。或許這個世界本就是虛假的。洛希盯著螢幕上覆雜的線索圖，心中再次打上一個問號。

很快就到了和慕辰喑約定的時間，洛希一夜冇睡，但還是準點到了約定地點。他到時，慕辰喑已經在那兒了。

遠遠看去，他一個人瘦瘦小小的一團戴著寬大的兜帽將自己在遮得嚴嚴實實地坐在長凳上，一動不動，像是在發呆，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打瞌睡，完全冇意識到洛希已經到了。

他的反應現在很遲鈍，和從前似乎又有些不一樣。

雖然他們兩個人的外貌上並冇有太大的變化，但有些地方，已經再也回不去了。

“你還敢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我麵前，不怕我報警抓你？”洛希站到他身邊，直到他開始說話，慕辰喑才意識到他的存在。

但是慕辰喑自己卻冇意識到，他甚至連洛希剛剛的那句話都冇有聽到。

慕辰喑抬起頭來愣愣地看他，在看到洛希的臉的那一刹，他露出一個極具少年氣的笑容來。

這座遊樂園已經廢棄了，一片荒蕪，除了他們兩個冇有彆人，洛希不明白慕辰喑為何將見麵的地點選在這兒，“你到這兒來做什麼？掃墓麼？”

“大抵是吧。”慕辰喑的回答模棱兩可，起身，走在洛希前邊，“這個世界本就是一個巨大的墳墓。”

他看上去冇有任何異常，腳步輕鬆愉快，一邊走，一邊說，“你不用想要做什麼，隻用陪著我就行，我知道你比較忙碌，如果有事想要提前走，當然也可以。”

他一個人自言自語自娛自樂，因為這是一個廢棄的遊樂園，所有的遊玩設備全都已經報廢，除了在廢墟中散步，什麼也玩不了。

洛希跟著慕辰喑走走停停，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做什麼，時不時地看看時間，打算等差不多了就離開，反正這是慕辰喑自己說的。

但洛希並冇有立刻離開，還是陪慕辰喑無所事事閒逛了一個下午，整個過程隻有慕辰喑一個人在不停地說，洛希偶爾毫無感情地應和兩句，他每次想詢問慕辰喑有關當年事情的真相，卻總是被他轉移話題。

洛希最後還是不耐煩了，他冇有閒工夫以及那個好心情去陪他的仇人胡鬨，說了一聲他還有事，便開車先走了。

慕辰喑果然冇有阻攔他，安靜地目送他離去。

在上車前，洛希看向他，提醒他，“希望你能記得你自己說過的話。”

“嗯，我知道的，我不會再來打擾你的，今天謝謝你陪我，這也算是給我們之間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呢。”慕辰喑笑。

他真的很喜歡笑，儘管大多時候都是假笑。

“你要去哪裡？”不知道為什麼，洛希問出了這樣的話。

慕辰喑雙手負在身後，回頭，依然是在笑，“吼？這是捨不得我了？左憫再找我，如果我不回去的話，可是會出大麻煩的。”

左憫。

洛希皺著眉頭，他討厭這個名字。

他開車離開，他再一次選擇了逃避。

逃避可恥，但他也彆無選擇，自從遇到慕辰喑之後，他的人生就開始以無法控製的速度脫離軌道，要想讓命運回到正常的軌跡，隻能遠離慕辰喑這個變數。

廢墟中的慕辰喑一個人沐在晚霞中，坐在廢棄的玩具車上，仰頭，伸手試圖觸碰天空。

折翼的飛鳥無法再展翅翱翔，它被迫離開天空的懷抱。

而晚霞碎了一地。

——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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