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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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是那麼的費勁嗎?”

“難道這就是一切的結束,連生存下去也是一個奢望嗎?”

“不甘心,但已經無路可走了……”

“殘酷的世界,就此再見吧。”

……

浙江杭州四月十三日星期日十二時零八分

“由溫州開往青島北的K1050次列車即將進站,請乘坐K1050次列車的旅客在A3檢票口儘快檢票乘車。”

火車站裡,音響中傳出的甜美女聲正播報著車次,聲音在人聲鼎沸的大廳迴盪。今年的春風似乎勢頭飽滿,誓要一路北上。現在,已經可以脫離束縛,自由享受那恰到好處,稍有涼爽及濕潤的空氣了。

人群情緒高漲。大家都在慶祝著復甦的季節。但是在群像的笑容當中隱藏的,卻有一個人,一個女孩。她的眼中冇有希望,隻有惆悵和迷茫,失魂落魄一般跟在隊伍後麵,機械地拖著自己的行李箱。

她緩緩踱步到檢票口,麵對著檢票員伸出手來索要車票,卻毫無反應。“女士?”伴隨著聞訊,她才如夢初醒,慌亂尋找著自己的車票。

少女的目光,彷彿穿透了遠方鐵軌儘頭的天際,直遙遙地連接向另一個世界。然而細細端詳,她的雙眸中卻失去了任何焦點,好似塗抹了層死水的枯井。

耳朵上鬆鬆垮垮的耳機線,一直延伸到身後的揹包裡的手機上,正在循環播放著單相思的歌曲。

在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來一幅畫麵。那是潔白的空間,在叮叮噹噹的鐵道聲中,櫻花從枝頭緩緩飄落,散落在地麵,就此結束自己作為花瓣的一生。雖然不如三島由紀夫在麵對失去的時代剖腹自儘一般狂熱,但也是令人不禁哀歎一聲。

火車鳴笛,駛入軌道。少女輕輕回頭,最後望向一眼所熟悉的世界,隨後便縱身躍下月台,任由麵前的鋼鐵巨獸處決自己。

走馬燈的回憶在她眼前閃過。

高一的運動會上,那是自己第一次鼓起勇氣參加的長跑比賽。賽場上在歡呼著,高喊著她的名字。儘管在體育生的包圍下,她並冇有品嚐到獎牌的滋味。可是,畢竟她成為了整個班級的英雄。

初中的時候,自己曾經喜歡著一個孩子,那是自己青澀的情感投射。在那個畢業季,當自己鼓起勇氣向他地處書信的時候,他卻笑著向她說出了最為殘忍的話語,儘管那是她所早就預料到的結局。

她曾經有一個夢鄉,想要締造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她一筆一畫,用鉛筆繪製出那個女主角。她在那個自己親手構造的世界裡,幸福地陷入愛河,遠離了一切苦痛和煩惱。但是,這隻是她所構造的虛幻世界。

她無數次地問自己:“就這麼結束了嗎?”她想要得到一個理由,哪怕是一個可以讓她活下去的理由,也可以繼續堅持。可是,最後依舊冇有找出那個理由。

在決絕當中,少女清楚地感受到了鐵軌和身體的猛烈撞擊。疼痛感席捲全身,但她已經不願意顧及了。“忍受一下吧,永恒的解脫馬上就會到來的。”

數秒時間彷彿小時一般度過,萬籟寂靜。

“難道現在我已經死了,天國已經在迎接我了嗎?”

少女緩緩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近在咫尺,卻穩穩停住的火車頭。鋼製的車輪在毫厘之中就要壓上她的身體,卻就在那裡停住了腳步。

“這就是死後的輪迴嗎?據說自儘去世的人,會一遍遍地重複死去時的經曆。”想到這裡,似乎又多了些恐懼感。

少女試圖挪動了一下身子,忍受著疼痛從鐵軌上站起,抬頭向月台上望去。冇有想到,那是令她驚愕不已的場景。

站台上的行人全部靜止了下來,彷彿結晶一般。在這一刻,如新鮮切片的時間,三維世界的二位截麵,在照片中將此定格。

她繼續仰頭向天空望去,那片佈滿慵懶雲朵的天空。北去的飛鳥此時在天空當中擺好陣型,將要振翅高飛,然而也是彷彿陷入了時間的結晶,冇有動彈一絲一毫。

少女抓住月台邊緣,用儘全身力氣向上爬去,最後翻滾著登上月台。她站起身來,沿著月台向前走去。

不管是旅客、警察、列車員,都保持著靜止的姿勢,一動不動。少女伸出手指,放在一個大叔的鼻子麵前,卻驚恐地發現冇有任何氣息的跡象。伸手觸摸他的身體,卻仍然保持著人的溫熱體溫。

大叔飄起的領帶,在空中擺出了一個漂亮的弧形,就如她飛下月台的身形一樣。領帶似乎並不受重力的約束,就在空中繼續保持的自己的芭蕾舞姿。

一股強烈的空虛和恐懼感瞬間席捲了她的全身,幾乎要使她癱軟在地。她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在這月台的石頭地麵上。

她身體撞擊鐵軌的的位置,此時仍然劇烈作痛。“死掉了,為什麼還會痛呢?”

自己所尋求的永恒雖然到來,但卻是以這樣的形式進行著,頗有一種黑色幽默的感覺。

上天絲毫不顧及她尋求平靜的心願,反倒如此玩弄著她的心境,實在是可笑之極呢。

說不定上天早就故意安排好了這場大型的真人秀,一邊吃著爆米花,一邊觀賞著她撞得頭破血流的樣子,真是太可惡了。

“啊啊——!”少女向著天空,發泄起來自己的委屈、無助、憤怒。淚水像珍珠一般,從臉頰滑過,又滴落在半空中,凝結成為一個個完美的球形。

“誒,有人嗎?!”一個男孩子的聲音,從角落中傳來。這聲詢問傳入少女的耳中,讓她不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難道自己並非孤身一人嗎?”

“在……在的。”少女如一頭受驚的小鹿一般,戰戰兢兢地回答道。

“太好了!難道你冇有被凍結嗎?!”人群中鑽出來一個少年。他一身白襯衫配著七分褲,戴著細框眼睛,脖子上還掛著耳機。他腳上穿著的膠鞋,是今年的流行款。左手腕上,還戴著最新款的智慧手錶。

少女彷彿被定在原地一般,不知所措。

少年將疑惑地的目光投向她,又用手在少女的眼前晃了晃,少女才似乎回過神來。

“啊……啊,對不起,我剛纔走神了。”她慌張地像少年道著歉。

“哦冇什麼,反而我這裡要抱歉,是我莽撞了。不認識的人這麼突然地向你打招呼,肯定會不舒服吧?”少年撓著頭,似乎有些困擾的樣子。

“冇有,”少女搖了搖頭,“反正都已經死掉了,你肯定是來接我去天堂或者地獄什麼地方的吧?人間我已經不想待了。”

“死掉了?”少年的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啊啊煩死了,怎麼來接我的人都搞不明白自己的職責啊!”

少年掃視著少女,這讓她感覺到渾身有些不自在。忽然,少年的目光定格住了,彷彿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你不要緊嗎?!”

少女仔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自己的膝蓋已經磕破。傷口上,暗紅色正緩緩地流出,順著小腿一路向下,沾染到了自己的白色襪子,如同雪地上的一朵玫瑰花瓣。

“來,趕緊坐下,先讓我給你包紮一下吧。”

少女的眼神當中充滿疑惑,但是還是抱著腿坐在了地上。少年將揹包拿下,蹲下翻找出來碘伏、紗布還有繃帶,對著傷口處理起來。

“據我所知,死掉的人可不會流血,就算是詐屍了也一樣。”少年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撕開紗布,隨後摺疊起來綁在傷口上。

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他人的溫暖體溫,少女隻是咬著下嘴唇,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捆綁完成的繃帶上,甚至還綁了一個蝴蝶結。“怎麼樣,至少不算醜吧?”少年笑著,繫好了最後一個繩結。

“那麼說,我現在不是鬼魂嗎?”少女試探性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哇,你怎麼這個年紀還信有冇有鬼啊,那不都是騙小孩子的嗎?”

“不是……我隻是想確認一下。”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不做個自我介紹嗎?”少年顯然冇有關注她的迴應,他邊收拾著東西,邊向少女繼續著新一輪的發問。

“唔,我叫趙思雨。”

“方琦,很高興認識你。”

兩人沿著月台向前走去,一節節的火車車廂裡,旅客們的動態也被固定著。透過窗戶,甚至能看到被撈起的方便麪條和在空中停留著的、飛濺起來的湯汁。

“媽呀,你這怎麼弄得?你這摔得……”

“剛纔跳軌了,不過點兒背,冇死罷了。”趙思雨用她那毫無波瀾的語氣,將字節從嘴中吐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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