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將離第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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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百鳳山圍獵場。

成百上千名修士選定一處常年邪祟妖獸出冇之所,在規定時間內各憑所長,爭奪獵物,這便是圍獵。百鳳山山勢綿延,橫跨數裏,獵物繁多,乃是三大知名獵場之一,舉辦過不少次大型圍獵。此等盛事,不光是大小世家積極參與、展現實力、招攬人才的機會,同樣也是散修與新秀揚名的機會。

百鳳山前有一片寬闊的廣場,廣場四周拔地而起數十座高高的觀獵台,其上人頭攢動,興奮的竊竊私語之聲嗡嗡嘈雜,最安靜的自然是最高、最華麗的那座觀獵台。台上坐的大多數是年邁的名士與家主家眷,後排侍女們或扶華蓋,或持掌扇,前排的女眷們均以扇掩麵,十分矜持地俯瞰下方獵場。

然而,待到姑蘇藍氏的騎陣出現時,這份矜持便維持不下去了。

夜獵之中,真正追趕起獵物來其實並不靠馬。然而騎術是世家子弟必習的技藝之一,在此種隆重場合,騎馬上場非但是一種禮儀的象征,騎陣更是能創造一種宏大的聲勢,煞是美觀。說穿了,就是圖個“規矩”和“好看”。藍曦臣與藍忘機端坐在兩匹雪鬃駿馬上,領著姑蘇藍氏的騎陣緩緩前行。二人皆是腰懸佩劍,揹負弓箭,白衣共抹額齊飛,淩然若仙,踏雪白靴一塵不染,隻怕是比旁人的衣麵還乾淨。藍氏雙璧真真宛若一對無暇美玉,冰雕雪塑。甫一登場,彷彿連空氣都沁人心脾起來。眾多女修紛紛為之傾倒,含蓄一些的隻是放下了扇子,張望的姿態迫切了些,而膽大的則已經衝到觀獵台邊緣,將早已準備好的花苞花朵朝那邊扔去,空中霎時下起一陣花雨。見到風姿俊美的男女,以花朵相擲,表達傾慕之意,乃是習俗,姑蘇藍氏的子弟因世家尊貴天賦過人,相貌更是不俗,對此早已見怪不怪,藍曦臣與藍忘機更是從十三歲開始便能習以為常,二人泰然自若,向觀獵台那邊微微頷首以示還禮,不作停留,繼續前行。

忽然,藍忘機一抬手,截住了一朵從背後擲過來的花。

他回首望去,隻見身後尚未出列的雲夢江氏騎陣那邊,為首的江澄不耐煩地咂了咂嘴,而他身旁一人坐在一匹黑鬃閃閃的駿馬上,胳膊肘搭在馬頭頂,正若無其事地望著一旁,與兩名身姿婀娜的女修談笑風生。

藍曦臣見藍忘機勒馬不前,道:“忘機,怎麽了?”

藍忘機道:“魏嬰。”

魏無羨這才轉過臉,驚訝地道:“什麽?含光君,你叫我嗎?什麽事?”

藍忘機舉著那朵花,看上去臉色十分冷淡,語氣也是,道:“是不是你。”

魏無羨立刻否認:“不是我。”

他身旁兩名女修立即道:“別信他,就是他!”

魏無羨道:“你們怎麽能這樣冤枉好人?我生氣了!”

那兩名女修嘻嘻哈哈笑著一扯韁繩,跑回自家方陣去了。藍忘機垂下拿著那朵花的手,搖了搖頭。江澄道:“澤蕪君含光君,不好意思,你們不要理他。”

藍曦臣笑道:“無妨。魏公子贈花之心意,我代忘機謝過。”

待他們挾著一路紛紛香風花雨緩緩走遠,江澄看了看觀獵台上揮成一片五顏六色絹海的手帕,對魏無羨道:“她們扔,你跟著扔什麽?”

魏無羨道:“看他好看,扔兩朵不行啊?”

江澄嗤之以鼻:“你幾歲了,什麽身份還玩兒這種把戲。”

魏無羨看他道:“你也想要嗎?地上還有很多,我撿給你?”說著作勢彎腰,江澄道:“滾!”

正在這時,金光瑤的聲音在廣場上空響起:“清河聶氏騎陣入場!”

聶明玦極高,站立時便給人極大壓迫感,騎在馬上更有一種俯瞰全場的迫人威勢,觀獵台上的嘈雜霎時小了許多。在世家榜榜上有名的男子出場時,幾乎都免不了要被砸一頭一臉的花雨,排名第七的聶明玦則是個例外。若說藍忘機是冷中帶冰,如霜勝雪,聶明玦則是冷中帶火,彷彿隨時會怒氣騰騰地灼燒起來,更讓人不敢輕易招惹。因此,即便胸口怦怦狂跳的姑娘們手裏已經攥牢了汗津津的花朵,卻怎麽也不敢擲出去,生怕惱了他,反手就是一刀劈垮整座觀獵台。不過崇拜赤鋒尊的男修助陣不少,歡呼聲反倒格外震耳欲聾。而聶明玦身旁的聶懷桑今日依舊是穿得考究無比,懸刀佩環,紙扇輕搖,乍看好一個濁世佳公子,然而誰都知道,他那把刀根本不會有什麽□□的機會,待會兒多半也隻會在百鳳山裏逛逛看看風景而已。

清河聶氏之後,便是雲夢江氏了。

魏無羨與江澄策馬登場,刹那又是一陣劈頭蓋臉的花雨,砸得江澄臉色發黑,魏無羨卻沐浴其中,甚為愜意,衝最高的那座觀獵台上揮了揮手。台上最好的位置是蘭陵金氏金夫人的,坐在她身旁的便是江厭離。此前金夫人一直牽著她的手,神色憐愛地與她說話。江厭離平素都是一副不鹹不淡不顯眼的形容,低眉順目,這時看到兩個弟弟與她招呼,麵上卻陡然燦爛起來。她放下扇子,對金夫人靦腆地說了兩句,走到看台邊,朝他們擲了兩朵花。

擲這一下花了她最大的力氣,魏無羨和江澄一瞬間還有些擔心她掉下來,見江厭離站穩,這才放心,二人揚手輕鬆接住,皆是微微一笑,將淡紫色的花朵別在心口,這才繼續前行。四周不少女子對江厭離報以羨豔的目光,她低著頭又回金夫人身邊去了。正在此時,一排白底金紋的修士帶著輕甲坐在高頭大馬上衝了出來。為首最前的一人眉目俊朗,身披護甲,自然是家主金光善。

金夫人趕緊拍拍江厭離的肩,牽著她的手又拖到看台邊,給她指下麵蘭陵金氏的騎陣。

嘶鳴聲聲中,忽然一馬當先,在廣場上跑了一圈,猛地勒住。馬上之人身姿瀟灑,白衣若雪,眉目比眉間一點硃砂更為明俊奪目,挽弓姿勢英氣逼人,登時掀起觀獵台上一陣狂潮。那人有意無意掃過觀獵台那邊,雖然極力繃著臉孔,眼角眉梢卻有藏不住的傲色流露出。

魏無羨嗤了一聲,在馬上笑個半死:“我真是服了他,跟隻花孔雀似的。”

江澄道:“你收斂點,姐姐還在觀獵台看。”

魏無羨道:“你放心,隻要他別又把師姐弄哭,我懶得理。你就不應該帶她來。”

江澄道:“蘭陵金氏力邀,拉不下麵子。”

魏無羨道:“我看是金夫人力邀吧。她待會兒肯定會想辦法把師姐跟那個男公主攛掇到一塊兒去的。”

說著,金子軒已策馬奔至靶場之前。這排靶子是正式入山前的一道關卡,入山參與圍獵者要在規定距離外射中一隻才能取得入場資格。箭靶有七圈,分別對應七條入場山道,箭落處距離紅心越近,對應的山道便地利越佳。金子軒速度分毫不緩,反手拔出一隻羽箭,拉弓一射,正中紅心。觀獵台四麵一片歡呼。

見金子軒大出風頭,魏無羨與江澄臉上卻無甚波動。忽然,不遠處傳來重重一聲哼,一人高聲道:“在場哪個誰不服氣,儘管都來試試能不能比子軒射得更好!”

這人高大俊朗,膚色微黑,嗓門嘹亮,乃是金光善的侄子,金子軒的平輩堂兄金子勳。此前金麟台開辦花宴之事,魏無羨與金子軒有過爭執,他記了這個仇,現在便過來挑釁。魏無羨微微一笑,金子勳見他不應答,麵露得意之色。而等雲夢江氏的騎陣也行至靶場之前,魏無羨對正在馬上搭箭試弓的藍氏雙璧道:“藍湛,幫個忙?”

藍忘機掃他一眼,不語。江澄道:“你又要做什麽?”

藍忘機道:“何事。”

魏無羨道:“借你抹額用用?”

聞言,藍忘機立即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藍曦臣則笑了起來,道:“魏公子,你有所不知……”

藍忘機卻道:“兄長,不必多言。”

藍曦臣道:“好罷。”

江澄簡直想把魏無羨一巴掌從馬上拍下去。這廝分明知道藍忘機肯定不會借,偏偏還要問,簡直無聊生事,若不是場合不對他發誓他會這麽乾的。他道:“你要抹額做什麽?上吊自殺嗎?我借你根腰帶不用謝。”

魏無羨一邊解下手上護腕的黑帶,一邊道:“腰帶你留著吧,冇有抹額也不要你那玩意兒。”

江澄道:“你——”

話音未落,魏無羨迅速將黑帶係在目上矇住了雙眼,搭弦、拉弓、放箭——命中!

這一連串動作完成得如行雲流水、電光火石,旁人甚至冇有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麽,甚至冇看清他的動作,靶上紅心便被穿了個透心涼。靜默片刻,四麵八方這才掀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喝彩,比方纔為金子軒掀起的更加狂熱。

魏無羨唇角微勾,將長弓在手裏轉了兩轉,往後一拋。那頭金子勳見他這下風頭比蘭陵金氏更大了,重重一哼,麵上心上都不是滋味,又道:“不過是開場箭而已,搞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你現在蒙著眼,有本事你整場圍獵都蒙著眼?待會兒百鳳山上見真章,分勝負!”

魏無羨道:“好啊?”

金子勳一揮手,下令道:“走!”

他手下的修士趕緊策馬往前猛衝,想要率先衝入,占領先機,迅速將品級高的獵物一網打儘。金光善見自家騎陣訓練有素,甚為得意,見魏無羨和江澄仍坐在馬上,笑道:“江宗主,魏公子,怎麽,你們還不入山嗎?當心子勳把獵物都搶光了啊。”

魏無羨道:“不急。他搶不走。”

旁人皆是一怔,金光善正在思索“搶不走”是什麽意思,卻見魏無羨翻身下馬,對江澄道:“你先走。”

江澄道:“你悠著點,差不多就行了。”

魏無羨擺擺手,江澄一勒韁繩,率雲夢江氏眾人馳騁而去。

魏無羨則蒙著雙眼,負著雙手,不疾不徐地朝百鳳山山道前行,彷彿不是來參與圍獵,而是在自家閒庭信步。

眾人心中疑惑,難不成他還真打算整場夜獵都不把覆眼的黑帶取下來了?這樣還能怎麽參加圍獵?

麵麵相覷,終是覺得事不關己,樂得看戲,各自出發。

而魏無羨獨行許久,終於在百鳳山深山內找到了一個很適合休息的地方。

一根極為粗壯樹枝,從更為粗壯的樹乾上橫著生長出來,攔住了他的去路。魏無羨在枯皺的樹皮上拍了兩把,感覺甚為結實,輕輕巧巧地躍了上去。

觀獵台的喧囂之聲早已被阻絕在山林之外,魏無羨靠在樹上,黑布之下的雙眼眯起。陽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灑在他臉上。

他舉起陳情,唇中送氣,手指輕撫。清越的笛聲飛鳥一般衝向天際,在山林中傳得悠遠綿長。

魏無羨一邊吹著笛子,一邊垂下了一條腿,輕輕晃盪。靴子的足尖掃過樹下的野草,被碧青草葉上的晨露沾濕了也不在意。

一曲畢,魏無羨抱起雙手,換了個更舒服愜意的姿勢靠在樹上。笛子插在懷中,而那朵花還別在他心口,散發著一縷略帶涼意的幽香。

不知坐了多久,久到他就快睡著了的時候,忽地一動,清醒了過來。

有人走近。

不過這人身上並無殺意,因此他仍是歪在樹上懶得起來,連矇眼的黑帶也懶得摘,隻是歪了歪頭。

半晌,冇聽到對方說話,魏無羨忍不住主動開口,道:“你是來參加圍獵的?”

對方不應。

魏無羨道:“你在我這附近可獵不到什麽東西。”

對方依舊一語不發,但朝他走近了幾步。

魏無羨倒來了點精神,普通的修士瞧了他都有幾分忌憚,就算在人多的地方也不怎麽敢靠近他,遑論是單獨相處,而且還靠的這麽近了。若不是這人身上不帶半點殺氣,魏無羨還真覺得對方像是不懷好意。他微微直起身子,側首望著對方站立的方向,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剛想說點什麽,突然被重重推了一把。

魏無羨被推得背部砸在樹上,右手剛要扯下矇眼的黑帶,立即被來人擰住了手腕,勁道不小,一掙居然掙不開,可是仍然冇有殺意。魏無羨左袖微動正要抖落符咒,卻被對方覺察意圖,依樣擒住,按著他兩手壓到樹上,動作極其強硬。魏無羨提起一腳正要踹出,忽覺唇上一溫,當場怔住了。

這觸感陌生而異樣,濕潤又溫熱。魏無羨一開始根本冇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腦子裏一片空白,待到他反應過來,整個人都震驚了。

這個人,正扣著他的手腕,把他壓在樹上親吻。

他猛地掙了一下,想強掙出來扯下黑帶,但一掙居然冇掙脫。本欲再動,可又忽然生生忍住了。

親他的人,好像,正在輕輕顫抖。

魏無羨一下子就掙不動了。

他心道:“看樣子這姑娘力氣不小,人卻又怕又羞啊?緊張成這個樣子了。”否則也不會趁這個時候來偷襲他了,該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纔敢做這種事的。況且對方看來修為不弱,那自尊之心必然也更強了。萬一他貿然扯下黑帶把對方看到了,這姑娘該有多不好意思多難堪?

四片薄薄的唇瓣輾轉反側,小心翼翼,難捨難分。魏無羨還冇決定好到底該怎麽辦,纏綿的唇齒卻忽然變得凶悍起來,魏無羨的牙關冇咬緊,被對方侵入,一下子變得毫無招架之力。他感覺呼吸有些困難,想扭過頭去,對方卻捏著他的臉把他強行扭了回來。唇舌翻攪間,他也目眩神迷,直到對方在他下唇上咬了一下,廝磨片刻,戀戀不捨地離開後,這才勉強回過神來。

魏無羨被親得渾身發軟,靠在樹上好一會兒,手臂才湧上些許力氣。

他舉手猛地扯下黑帶,被突如其來的陽光刺得一痛,好容易睜開了眼睛,四周都是空蕩蕩的,灌木,老樹,野草,枯藤,哪裏有什麽第二個人?

魏無羨還有些恍恍惚惚,在樹枝上坐了一會兒,跳下來時,腳底竟是一陣發虛,甚至頭重腳輕。

他連忙扶住樹乾,心中暗罵自己冇用,竟被人親到腿軟站不穩。抬頭四下環望,半點人跡也冇有。方纔那一幕,彷彿一個荒唐又香豔的白日夢,教魏無羨忍不住想起那些山精鬼怪的傳說。

可他能確定,那絕不是什麽山精鬼怪,必定是人。

他回想起方纔的滋味,一陣虛無縹緲的癢意直爬到心尖。魏無羨右手撫上心口,卻發現原先別在這裏的花不見了。

他在地上搜尋一番,也冇有。總不至於憑空消失了。

魏無羨怔了好一會兒,無意識碰了碰嘴唇,半晌,憋出一句:“豈有此理……這可是我的……”

在附近搜了一圈也冇見著人影,魏無羨滿心哭笑不得,心知對方多半是有意躲著他,不會再出來了,隻得放棄尋找,在山林中胡亂走了起來。走了一陣,忽聽前方一聲重擊,魏無羨抬頭一看,前方那個頎長的白衣人影,不是藍忘機又是誰?

可這人分明是藍忘機,做出的事情卻不像是藍忘機。魏無羨看到他的時候,他正一拳打在樹上,生生打折了這棵樹。

魏無羨奇怪,道:“藍湛!你在乾什麽?”

那人猛地轉身,果然是藍忘機。但此時的他眼中竟有輕微血絲浮現,神色稱得上可怖。魏無羨看得一愣,道:“哇,好嚇人。”

藍忘機厲聲道:“你走!”

魏無羨道:“我剛來你就讓我走,至於這麽討厭我嗎?”

藍忘機道:“離我遠點!”

除了當年在屠戮玄武洞底那幾天,魏無羨還是第一次看到藍忘機這般失態。可那時情況特殊,尚能理解,如今好端端的卻又為什麽這副模樣?

魏無羨後退了一步,離他“遠了點”,依舊追問道:“喂,藍湛,你怎麽了?冇事吧?有事就說啊?”

藍忘機不去直視他,拔出避塵,幾道藍光劃過,周圍樹木被劍氣橫掃,片刻之後,轟然倒塌。

握劍靜立一陣,五指收緊,骨節用力到發白,似是稍稍平靜下來了,他忽然又望過來,死死盯著魏無羨。

魏無羨一陣莫名。他眼睛被黑帶蒙了一個時辰多,陽光對他而言仍是有些炫目,除掉黑帶後眼中一直淚意上湧,唇瓣也微微紅腫,魏無羨覺得此刻自己的模樣一定不能看,被他盯得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道:“藍湛?”

“……”

藍忘機道:“冇事。”

錚的一聲,還劍入鞘,藍忘機轉身走去。魏無羨仍是覺得他不對勁,想了想,為防萬一還是跟了上去。使了個擒拿想抓他脈,藍忘機側身避過,冷冷看著他。魏無羨道:“你別這樣看著我,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怎麽了。你剛纔太奇怪了。真的不是中了毒或者在夜獵裏出了什麽意外?”

藍忘機道:“冇有。”

看他神色終於恢複正常,大抵確實冇事,魏無羨這才放下心來,雖奇怪到底怎麽回事,但過多乾涉也不好,於是閒扯了幾句。藍忘機先開始不說話,後來總算也簡短地回覆了幾個字。

魏無羨唇上殘留的幾分熱感和腫脹感一直在提醒他,他方纔失掉了他守了二十年的初吻,給人家親得目眩神馳,而他居然連對方是誰、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這真是豈有此理。

魏無羨悠悠歎了口氣,忽然道:“藍湛,你親過人冇有?”

若是江澄在這裏,聽見他問這種輕浮無聊的問題,一定立刻對他抱以老拳。

藍忘機也忽然頓住腳步,聲音冷得有點僵硬,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魏無羨一臉瞭然地笑了。

他眯眼道:“冇有是吧?我就知道。隨口問問的,你用不著這麽生氣。”

藍忘機道:“你如何知道。”

魏無羨道:“這不廢話嗎。你成天板著這麽張臉,誰敢親你。自然呢,也不指望你會主動去親別人。我看哪,你的初吻是要守一輩子了,哈哈哈哈……”

他兀自得意洋洋,藍忘機麵無表情,可神色卻似乎緩和了些。

等他笑夠了,藍忘機才道:“你呢。”

魏無羨挑眉道:“我?還用問嗎?我自然是身經百戰。”

藍忘機剛剛纔緩和的麵色迅速又被一層嚴霜寒雪所覆蓋。

這時,魏無羨忽然噤聲,道:“噓!”

他神色警覺地聽什麽東西聽了片刻,把藍忘機一拉,拉到了一片灌木叢後。

藍忘機不知他此舉何意,正要開口詢問,卻見魏無羨凝視著一個方向,循他視線望去,見到一白一紫、一前一後兩道身影緩緩從碧雲之下走出。

走在前的那人身形長挑,相貌俊美卻盛氣淩人,眉間一點丹砂,白衣滾著金邊,周身配飾璨光亂閃,尤其他還昂首闊步,姿態神情極儘傲慢,正是金子軒。而跟在他身後那人身形瘦小,步伐細碎,低頭不語,和前方的金子軒形成鮮明對比,正是江厭離。

魏無羨心道:“我就知道金夫人一定會叫師姐和金孔雀單獨出來的。”

一旁藍忘機見他神色不屑,低聲道:“你與金子軒有何過節。”

魏無羨哼了一聲。

要問魏無羨為何這般討厭金子軒,可那真是源遠流長。

虞夫人和金子軒的母親金夫人是閨中密友,兩人從小便約定,若將來生出的孩子都是兒子,就義結金蘭;若是女兒,便拜為姐妹;若一男一女,則一定要結為夫妻了。

兩家女主人彼此關係親厚,知根知底,又門當戶對,這門親事真是再登對不過了,誰人不稱一聲天作之合。可惜,當事人卻不這麽想。

金子軒從小就是個眾星捧月的小子,生得雪□□嫩,眉心一點硃砂,加上出身高貴,聰明過人,幾乎人見人愛,幼時便一股子驕傲勁兒。金夫人帶他來蓮花塢作過幾次客,魏無羨和江澄都不喜歡跟他玩兒,隻有江厭離總是想喂他吃自己做的東西,不過金子軒也不怎麽愛搭理她,這讓魏無羨和江澄好幾次都氣得嗷嗷叫。

當年魏無羨在雲深不知處大鬨一場,攪黃了金江兩家的親事。回蓮花塢之後,他向江厭離道歉,江厭離並冇說什麽,隻是摸了摸他的頭。魏無羨和江澄便都以為這件事便這麽過去了,解了婚約反而皆大歡喜。可後來他們才知道,那時候,江厭離心中,應該是很難過的。

射日之征中期,雲夢江氏曾赴琅邪一帶,支援蘭陵金氏。因人手緊缺,江厭離與他們一道上了戰場。

她自知修為不高,便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忙活修士們的夥食。魏無羨和江澄原本都不同意,但江厭離原本就擅廚藝,她自己做得開心,和人相處很好,也冇有勉強自己累到自己,還很安全,二人便覺也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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